2012-09-27

Lust

最近常在想德文字 Lust 〔lust〕這個字的意義--興味、興趣。英文裡也有Lust 〔l∧st〕這個字,只是它的用法就更強烈一點,指的是欲望、性味和性趣。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,有了興、性、趣和味,一切的「東風無力百花殘」全都死灰復燃了!

要引起「興」、「味」不難,而且又容易搬上台面,不管是大場面還是小消遣,談「吃」就對了。近年來寫美食特別容易走紅,除了會吃會寫,還得會拍照。把食物拍的美美的--讓它們自顧自地,沈靜在濃郁的香氣色澤裡,冒著煙、滴著汁,刀子上還沾著奶油,辣油漬、焦肥肉、雜菜碎,熱騰恣意地依偎在湯汁裡,麵包屑、油麵團⋯不經意地洒落在盤子邊,像是在鏡頭外緣有個貪食偷吃的孩子,巴著灶台流口水。

食慾被喚起了,腦筋接著起動:做什麼?怎麼做?需要什麼?腹中咕嚕作響,雙手蠢蠢欲動,欸,和麵唄!切菜唄!醃肉唄!隔水加熱巧克力、研磨香草丁香屑⋯進屋的人各個被五花八門的佐料香氣迷昏了頭,完全無視於天翻地覆的廚房,他們的眼睛順著鼻子方向走,說,「哇,你做什麼呀?這麼香!看起來這麼好吃!」於是一排的人巴著爐灶流口水⋯

流口水,被日常生活壓得奄奄一息的靈魂又活過來了;一起流口水,享受美食,就是友誼和親密的第一步⋯
愛侶共享美食  水彩  Cindy

為什麼這麼多人愛寫美食?這麼多人愛看美食文章和照片?是不是因為看著看著,慾望被牽動,興、性、趣和味都醒過來了?因為在嚴肅的成人世界裡,英文裡的 Lust 只屬於閨房,搬不上道貌岸然的台面,那麼就朝著德文的 Lust (Lust auf essen, Lust auf kochen, Lust auf naschen...)方向進行吧。想要做令人尊敬的成人,又想要 Lust 的,就鑽研美食!

食色性也,只有另一種 Lust 能夠讓崇高的鑽研 Lust 癱瘓⋯


一個多月前我和老公一起逛書店,只見書店進門口和前排的書架上擺著成堆成山的暢銷書--「格雷的五十道陰影」Fifty Shades of Grey。老公問我,知道這本書嗎?據說在北美破了「電子書」銷售記錄。原因是:婦女們,特別是中年婦女,手持 iPad 或 Kindle 閱讀,旁人看不到她到所讀為何,比較不難為情,可以大膽享受她私人的 Lust⋯

婦女?中年婦女?姑娘我年齡和性別剛好符合訴求對象,二話不說,買了下來。還來不及翻閱,把書拿在胸前逛大街,一路上盡是異樣眼光。一位男士對我努努嘴,跟他身旁的哥們兒說,「瞧,我跟你說的就是那女的拿的那本書,嘿嘿嘿⋯」笑得竟然猥褻⋯老公瞪我,拜託,妳別拿著這本書招搖過市,給我收進包裡好不好!?

這本書怎麼會在歐美紅到這種地步?據說是繼 Twilight 「暮光之城系列 」後最暢銷的情色小說。為了跟得上時代,我不落人後,一口氣也看完了前兩本。一方面忍不住跟著它high,好像又談起了戀愛,一時天雷勾動地火,沒事對下了班累得如狗的老公歎氣--以前他的熱情浪漫都到哪兒去了呢;一方面生自己的氣--放著這麼多該看的書不看,該做的事不做,怎麼會這麼墮落?花時間來看這種濫情小說?書裡大學剛畢業、年輕清純的女主人翁,動不動就臉紅心跳,口頭禪是〝 Holly crap!〞(神聖的狗屎!)遇上了富有商業鉅子、千萬富翁--人帥的媲美阿波羅雕像,床上功夫一流,只要一看到女主角翻眼皮或咬嘴唇就更是慾火焚身--他大男人,佔有慾強,喜歡掌控。因為兒時坎坷經歷,心理受到打擊創傷,造成個性孤僻、(性)行為偏激⋯但是最主要的,他懂得花盡心思去求愛,不但會賺錢,還是飛行員、鋼琴家,卻幾乎不用上班工作,無時無刻不在寫情書e-mail、跟蹤、追求和挑逗她;他出手闊氣,把人捧在掌心上寵,而內心脆弱,需要呵護和疼惜。她該去還是留?輾轉反側,又愛又怕,無可回避,越陷越深⋯天啊,還有比這種情節更窠臼又陳腔濫調的嗎?

上網上書店Amazone查閱,評鑑的12000多人中,5000人以上給最差的一顆星。有人評鑑它是Fifty Shades of Awful「爛透了的五十道陰影」。有人說,請問作者 E. L. James 十三歲嗎?怎麼她的智商邏輯如此笑掉人大牙?不論你的評論如何,不可否認的事實就是:作者一夕成名,出版社賺翻了,在英國甚至破了「哈利·波特」的銷售記錄。這股大賣的狂熱還在推波助瀾--「格雷的五十道陰影」被陸續翻譯成各種語言,好萊塢正在籌劃拍成電影,網路上書迷爭相提名投票,誰演男主角?誰演女主角?

我一直在想,為什麼?歐美女人厭煩了他們長久堅持的女性自主、自覺主義嗎?多少年以來,文學電影不都以頌讚勇敢的女性追求性解放、主導愛情為主流,而對傳統的含羞顧盼、處女貞操嗤之以鼻?這種採花大盜唐璜擺平了眾家姊妹、鶯鶯燕燕後,還是著迷於清純女學生的故事,竟然繞了時代的一大圈,又回來讓無數四十歲上下的家庭主婦、職場女強人趨之若鶩,爭相搶讀!

是不是這樣?歐美的中年婦女,做了二十幾年的新女性--勇敢又主導,自信又堅強⋯好累!有本書能夠讓她們咬著指甲,敷著面膜,啃著巧克力,暫時忘記發福的腰圍和大腿,做做被情聖擺佈的小鳥依人春夢,刺激更年期的荷爾蒙分泌,何其解脫享受!

墮落歸墮落。幸虧我不再是清純女學生,否則媽媽一定禁止我看這種敗壞身心健康的情色小說。嗤之以鼻之餘,忍不住承認,看著看著,Lust 橫生,心情大好--性生興,趣生味,有興味的女人俯首臣服於欲望,非弄他一整桌,大吃一頓不可!Vogue雜誌曾說:「享受美食是最有汁水的前戲」,哈哈!

Lust 不是空氣、陽光和水,它甚至談不上是愛,過量的話有時還會是毒藥,連聖經裡都將 Gluttony「 貪吃好食」和 Lust 「情慾性慾」列為七大罪孽之二,不是沒有原因的。但是有了它,才會時不時讓有空氣、有陽光、有愛卻忘記擁有的「無力東風」和「殘花」醒過來!

2012-09-05

姑娘生來愛唱歌

Cindy請你來聽她在故鄉的第一場獨唱會。這是著名女高音范宇文教授傾全力為女兒籌劃的音樂活動,期待您的大駕光臨!
http://udn.com/NEWS/BREAKINGNEWS/BREAKINGNEWS9/7321028.shtml

二十幾年前初識安德烈的時候,他說,他老爸開工廠,媽媽是家庭主婦,
「那妳父母呢?」他問。
「我老爸造橋修路,我老媽啊...」,講到我媽我總是格外得意,我說,「我媽是聲樂家、女高音!她很有名氣呢!」
「什麼?那個呀...」他居然面露難色地皺眉咽口水。
「怎麼啦?」我說,「你知道的嘛,唱古典歌劇的,茶花女、費加洛婚禮...那些,我也很愛唱的,你聽,啊~啊~(我信口捻來兩句「魔笛」夜之后的詠嘆調過門,自認聽起來還蠻可以以假亂真的!)」,
「我知道,我知道...」然後結結巴巴地,「只是...,我老爸說的啦,不是我哦,他每次一聽到電視上或收音機裡女高音演唱,就撫著面頰說:轉台轉台,別聽這種令人牙痛的鬼叫歌聲!所以,我承認有點受老爸觀點影響啦...」

怎麼「有藝術水準」的德國人會有這種想法呢?在德國-- 巴哈、蕭邦、貝多芬的故鄉,不是人人都愛欣賞歌劇和古典聲樂嗎?我承認,有些強調皇家水準的古典「學院派」唱起女高音的詠嘆調來真的讓人敬而遠之-- 一想到得正經危坐地聽她雙手握拳摀著小腹,滿臉痛苦地,從丹田中逼出驚人的高音時,牙痛也許真的難免。但是,真正的聲樂訓練實在是任何種歌唱技巧的基礎功,至於該怎麼表達,實在是見仁見智。我敢說,親臨過我母親演唱會的觀眾,肯定都會大點其頭地說:趣味、享受、意猶未盡!不但喜歡,而且會上癮!

這種意猶未盡的趣味和享受,我暗中思忖,接下來首要任務就是要引導安德烈和他的父母懂得去欣賞-- 別的不敢說,但是起碼保證他們越聽牙齒會越健康!

學唱歌、登台,從小舞台到大舞台,至今十幾年來,如今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大小的演唱會邀約-- 山丘小鎮的教會、合唱團、管風琴師辦的大小活動、義演工藝團體、華人文化團體,都喜歡找我去高歌數曲、軋一角。今年一月份教會辦的募款活動後來結算,除掉租場地、燈光、音響的開支,想不到我們小地方竟募到了三千多歐元的款項,承辦人後來跟我大大致謝,說觀眾幾乎都是衝著 Cindy 的歌聲慕名而來的。聽得我真是輕飄飄!但是,歌唱最大的成就,莫過於把原來受到父親誤導、一聽到女高音歌聲就牙痛的另一半,不但訓練成為我的頭號歌迷,他還是我帶的「福爾摩沙合唱團」裡的中堅男低音,每回練完唱,興奮之情溢於言表,他總要跟我說:「好好玩,好好玩!唱歌這麼好玩怎麼以前我都不知道?」

舞台上魅力無限的母親  壓克力顏料  Cindy
其實小時候並沒打算走唱歌這條路的。媽媽在家教學生,她對學生的諄諄教誨我每天總要聽個好幾遍,聽著聽著就潛移默化,學生在鋼琴房內練唱發聲「啊~啊~」,我邊做功課也邊「啊~啊~」,媽媽注重訓練學生的姿勢台風,常叫學生要對著鏡子唱,所以我把功課撇一邊,也去對著鏡子唱,唱著唱著,才發現,我還真像媽媽!我心血來潮跑去跟媽媽說,「看,我會學妳唱歌!」媽媽先是發愣,之後大笑,說,「這孩子去考聲樂系,一定沒問題!」可是,不知為何,後來考大學根本沒往這方面去動腦筋。而這點「學媽媽」的模仿功夫只成了家中宴客、茶餘飯後的餘興節目,客人撫掌大笑後,也常說,Cindy不往聲樂方面發展太可惜了!

我記得我的波蘭籍聲樂教授--雅格娜曾告訴我她學習聲樂的故事:她的母親是1950、60年代波蘭的首席著名女高音,有「華沙的黃鶯」之美譽,父親也是當時小有名氣的鋼琴家兼作曲家,但是她年輕有自己的主張,選擇和父母走完全不同的路,大學裡她主修了「日本文學」。我聽得出神--1960年代的波蘭和日本有什麼關係呢?等不及得問,「然後呢?」她說,「然後,我的聲音破谷而出,這聲音,是上帝給你的禮物,壓抑不住的,它會自己找到路子,就是要唱出來,而且會被聽到!So-des...」所以,她的聲音破谷而出,不但走了這條路,還當了聲樂教授。

我的聲音是否也是自己找到了路子?其實也說不清楚,我只知道,在這個無聲無息的森林小鎮裡,沒有卡拉OK,沒有一票「歌友」,真悶!唱歌,不能說是「認真努力的朝目標前進」,其實目標是什麼,當時也不太清楚;只是不可自拔地。非。唱。不。可!一唱,精神就來了,我家狗狗、鳥兒都跟著唱,卡通裡寂寞公主和森林中小動物合唱的畫面,果然成真!

這一切還得感激繪畫。27歲時在美術學院已修了好幾年的課,終於在拉得弗森林小鎮開第一次的個展,特別請母親來德國,以她的歌聲為我的畫展揭開序幕。無巧無不巧,韓國籍男高音Jael Jul Lim也被朋友拉來看畫,聽到我母親的歌聲,驚為天人,推崇不已。一個禮拜之後,他打電話給我,說,雖然只看了我的畫,沒聽過我唱歌,但是猜想,虎母無犬女,願不願意拜他為師?不不,不是只為了要收學生賺錢,是這樣的:他正在和室內樂團和山丘音樂學校籌辦明年的音樂節,計劃將「魔笛」的部分場景搬上舞台,問我是否有興趣願意同相盛舉,出一臂之力?比如說,從事舞台佈景繪畫?我大喜過望,好像收到天上掉下來的禮物。說實在話,我想唱歌想瘋了!而從事舞台佈景設計也是極度令人興奮的差事。向來山丘森林小鎮把我和繁華世界隔絕,除了安安靜靜地畫畫,還真沒什麼人跟我講話,一下竟然有如此「盛舉」邀請我加入,怎麼能不開心呢?

後來在那次的音樂節我擔任了魔笛公主帕米娜的角色,總彩排的時候兒子剛剛一歲八個月,看到妖人「薩拉斯妥」居然要綁架公主媽媽,樂團鑼鼓笙簫地製造危險音效,嚇得他大哭大叫,衝到台前非要媽媽抱。這件軼事,至今還為當時的共事人津津樂道呢,只是我家十四歲的酷哥兒怎麼也不承認當年他竟會那麼不酷。

後來韓國老師回了韓國。我求地利之便,便和小鎮和我年齡相仿的女中音繼續上課。唱歌本身無比快樂,但是年輕的女中音老師常跟我強調,她是正規大學音樂系畢業,而我是半路出家的業餘歌者,怎麼也別想達到她的「專業」歌唱素質。學習聲樂至此,我從未想過專業不專業這回事,不知為何,聽了她的專業忠告卻經不住任性--我非得唱出什麼東西來!專業是什麼?若歌唱只剩下呼吸、技巧和文憑,是否就是專業大歌唱家了?

I want to be MORE!但是森林原野廣稠無際,我怨有志難伸⋯

魔笛演出四年之後,我家老二也長到了兩歲,才在一次小鎮演出中場休息中認識了Wuppertal來的鋼琴家Rempel女士,Rempel特別驚訝我並沒在大學受過正式聲樂訓練,她說,我的聲音,只在這兒小鎮唱唱,不去大城市裡找好老師學,實在可惜了。

經Rempel女士介紹,我認識了埃森符克丸音樂學院(Folkwang Musik Hochschule)的雅格娜教授(Jagna Sokorska Kwika)。雅格娜給我上了兩次課就遞給我符克丸音樂學院的報考表格,叫我從現在起就開始練習甄試曲目。我盯著表格看,腦中閃過小時候媽媽的評語、親友的期許,如今,兩個小小孩的媽,我真的還能進音樂學院走這條路嗎?我說,「可是,我的兩個孩子這麼小,我...」
「什麼?」雅格娜說,「妳才幾歲?已經兩個小孩了?」
「我...我快三十二了。」
「三十二?」雅格娜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兒,「妳們亞洲人的年齡真是謎,要我猜的話,我以為你才二十二、三呢。這樣的話,報考音樂學院就不行了,音樂學院的報考年齡限制是二十七。不過,我真的喜歡妳的聲音,琢磨幾年,肯定別出凡響,妳願意的話,就做我的私人學生,我提供妳參予所有活動、音樂會,甚至考試的機會,怎麼樣?」

就這樣,我跟著雅格娜學習,五年之久,孩子白天上幼稚園,我就飆車去埃森上課。雅格娜的發聲教法很不同凡響,她的教室裡總是備有腳踏車橡皮輪胎圈一條,輪胎圈的一頭套在門把上,另一頭卡在臀部下,唱到高音,身體必須略蹲並往後退一步,橡皮輪胎圈就剛好襯住下蹲的臀部,「就是那兒!」雅格娜說,「發音中樞就在下腹部,往下坐,妳就感覺到了!」有些技巧部分我苦練死練,無奈總是時好時壞,把自己弄的很沮喪,雅格娜說,「我知道妳會的,妳只是想得太多,越想越對自己沒信心。跳舞吧!唱到這兒妳就隨著旋律轉圈圈!」剛開始彆彆扭扭,可是奇怪,轉了幾次,頭有點昏,可是我居然遊刃有餘地唱出來了!

山中晨報:Cindy和學生的畫展+開幕演唱會
雅格娜給了我很多機會,帶我去了希臘、北德諸多城市參加研習營及演出(關於在參加希臘聲樂研習營,請看「唱遊希臘」上、下篇」http://cindy-zuxin.blogspot.de/2011/04/blog-post_7763.html,讓我集結了不少舞台經驗,和許多聲樂研究所學生和歌劇院唱將都同台演出過。有一次在Liebstadt的演唱會中,我大膽嘗試演唱中國藝術歌曲和民歌,想不到竟成為當晚高潮,壓軸的節目其實是聲樂研究所的高材生女高音演唱「羅西尼」的花腔歌劇選曲,但是節目結束後記者一窩蜂地來採訪我,事後雅格娜遞給我看當地的報紙,標題「天生下來愛唱歌的台灣姑娘」!她說,恭喜啊Cindy,看來觀眾和記者都很喜歡妳呢!從此不知多少次,應觀眾要求,要我把「姑娘生來愛唱歌」一唱再唱。

雅格娜跟我說,想像妳的音色在哪兒,用眼睛看到它,它就在那兒!全世界都跟妳說 No 的時候,只有妳, 妳唱出來,就跟自己和全世界說:Yes!


這五年,我不但每個禮拜飆車至埃森上聲樂課,還開車去 Ratingen 找老師上「歌劇指導」課(Correpetition)。教歌劇指導的多明尼克老師很兇,從頭到尾眉頭皺皺,叫我拿到譜就得馬上唱,只要一唱錯,或是表達不盡他的理想,就猛敲鋼琴,大搖其頭,說「 錯!錯!錯!全部錯!」弄得我神經緊張,越錯越多。有一次去大學上他的團體課,見他把學生一個一個叫到台上來「詮釋」神劇選曲,然後一個一個地罵:「這種唱法?拜託,我看你還是去開計程車好了,學什麼聲樂?」害我躲到最後一排去,把頭縮在個子高的同學後面,輕聲拿出隨身攜帶的寫生簿,低頭給眉頭皺皺、肚子大大的多明尼克老師速寫畫像。後來我把那一頁肖像撕下來,貼在謝卡上,寄給老師,但是以後真的不敢去上他的課了。想不到半年後我在埃森的演唱會中,竟見他笑眯眯地坐在觀眾席裡,為我鼓掌!

還有一陣子跟來自蘇聯的鋼琴家塔曇尼雅合作,我二人共辦了三場演唱會。但是塔曇尼雅不會開車,她家又住得遠,光搭火車來離我家最近的車站就要一個半小時,我再開車半小時去車站接她,這麼來來回回,光是路程就得花三、四個鐘頭,但是為了練唱,而且可以以樂會友,再多的舟車勞頓都值得!塔曇尼雅特別推崇意大利鬼才女高音 Cecilia Bartoli,她把家裡蒐藏的 Bartoli 演唱會錄影帶全拿來借我,要我一看再看,學她的音色表情,收放自如、渾圓厚實的中低音。是的,她不斷加強我的中低音訓練--用呼吸法把腹腔、橫膈膜、肋骨全都撐開。塔曇尼雅說得對:中低音是地基,它穩固了,高音就會自然而然地優美沖天。

為了唱歌,我東奔西跑,到處找老師,每天早起來就發聲練唱,在此得特別對長年來忍受我無限制高歌的鄰居致謝--有一次演唱會結束,我的鄰居克莉絲汀特跑來後台擁抱我,說,我以為我每天聽,已經聽得不想再聽了,想不到坐在觀眾席聽妳唱,還是感動得熱淚盈眶。

直到六年前我遇到了來自科隆的鋼琴家 Rainer Schrapers,終於結束了我東奔西跑的唱歌學習生涯。Rainer 每個禮拜來我家跟我合伴奏,合作至今,大小演唱會數不清有多少。默契穩定了,技巧就不自覺地融進了歌聲和感情中,所謂的「風格」就娓娓顯露出來了。

唱歌發聲,喊完了,生活中的小憂小愁也都被沖散了,更重要的,藉著唱歌我在異鄉交到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--把異鄉變成了真正的故鄉!我和愛唱歌的朋友在杜塞道夫市共組了個「福爾摩沙華語合唱團」,不但教華人唱多聲部的華語歌曲,還帶愛唱中文歌的德國人也來同樂。今年七月我們在波昂國際文化節代表台灣團體上台演唱,節目結束後一位德國團員來跟我說,Cindy,謝謝,這真是我最好的心理治療,什麼棘手的憂鬱症全都煙消霧散了!

一年半前在教會辦的演唱會上我和男低音 Ralf Feldhoff 合唱「魔笛」裡的「鳥人二重唱」--「帕帕給諾」和「帕帕給娜」才剛墜入情網就開始吵著以後要生男還是生女,吵著吵著,還是相擁而唱:管他生男還是生女,啊!為人父母真快樂,為人父母真是會無比快樂啊!音樂會結束,Baby剛滿三個月的百啼娜跑來跟我說,雖然夜裡起來餵奶,初為人母忙得手忙腳亂,聽了妳們的「鳥人二重唱」,忽然意識到,原來我有多幸福,多快樂!所以,文章結尾,也為你點播這首歌,不論你是否也為人父母,且一起來感受一下鳥人的戀愛喜悅吧!

衷心的希望,你也能一同來分享我的喜悅,十月十七台北中山堂的的演唱會見了!